第14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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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到了下午时分,齐王府那边果然又来了人,说是邀请赵璨去赴宴。赵璨婉拒了。既然齐王这边已经被平安搞定,他就不想浪费时间去虚与委蛇了。与其去见他,不如将时间里就给平安。

  毕竟像他们这样一直在分开的苦命恋人也实在是不多。

  在城里住了一日,之后赵璨便启程前往行宫。平安自然也在随行之列,不少人见他真的站在了赵璨身边,几乎跌碎一地的下巴,不过现在赵璨做主,也没有人敢说什么。

  平安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,在心里偷笑。不晓得这里面有几个是别人派来的眼线,急着要将这个消息传回去。他已经可以想象等赵璨他们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带上自己,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。

  到了行宫之后,赵璨收拾好心情,这才接见了开阳,询问齐王府的事。

  虽然齐王这边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,但是摸清楚情况,也是十分必要的。

  平安这段日子没有闲着,开阳也不是没事干,两人一明一暗,坑了齐王一把不说,还顺势将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。大概是没有想到赵璨人还没到就已经开始调查,齐王府也没有防备,机密的消息或许不容易查到,但是基本情况却是瞒不住的。

  “整个东南路六个州,几乎都已经在齐王的掌控之中了。”开阳说着自己查到的东西,“每年东南赋税,至少有七成是被层层搜刮,最后送到齐王府来。”

  “难怪齐王如此骄奢淫逸,果然用的都是民脂民膏!”这一点并不出乎赵璨的预料,他问,“就没有不在齐王控制之中的官员?”

  有自然是有的,只是这样的人,基本上都被下面的人架空了,拿不到权柄。

  之前也说过古代科举考试的形式,虽然科目众多,但是真正主流的还是进士或者明经,这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,考试成绩或许不错,但在庶务上,却是一窍不通。

  所以亲民官治理自己的辖地,基本上都是在下面的副手和胥吏的帮助之下完成的。

  官与吏,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。和朝廷派遣的官员不同,吏通常都是由本地人担任,做的也都是基层的工作。因为升迁无望,所以往往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同一个位置上,等到年纪大了,还能培养出儿子来接手。对于手中所管辖的事务,自然是十分熟悉。

  也正是因为这样,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捣鬼,官员想要顺利接手工作,几乎不可能。

  因为官员是朝廷派遣,所以不可能都是齐王的人。但是这些人到了东南,就会发现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,那就是投靠齐王。否则便是寸步难行,一点事情都做不了。

  不投靠齐王也可以,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待着也就罢了,三年的考期一到,还是会给他送些政绩,好生把人送走。若是想要夺权,或是想要调查幕后隐情,那么这个官就算是当到头了。

  上司压制,下面的人阳奉阴违,要制造出一点事情来,是再容易不过的事。

  就算原本有抱负的人,在这种环境里待得久了,那点儿斗志也都磨灭了。就算斗志还在,也帮不上赵璨什么忙。

  听到这个情况,赵璨忍不住皱了皱眉。倒不是为了东南的情况忧心,而是觉得东南官场十分棘手。除了极少部分坚持不变节的,其他人都向齐王效忠了。这还不算有一部分考期结束之后调任到其他地方的官员。

  等到时候解决了齐王的问题,这些人要怎么处置?

  这么多的官员,如果全都裁撤掉,势必会造成官场动荡,况且也没有那么多人来填补位置。可是如果放任不管,岂不是会让后来人认为朝廷没有作为,更加肆意妄为?

  况且从本心来说,赵璨并不喜欢这些人。今日能够倒向齐王,焉知他日不会又向另一个人投诚,给自己制造麻烦。

  这么一想,赵璨简直恨不能将这些人全都杀头或是流放。

  平安听到他这么暴力,忍不住抽了抽嘴角,“其实这些人也没有那么万恶吧?毕竟身处这样的环境,也就只能随波逐流。否则的话就连一点事情都做不了了。”

  “可他们都是二姓之臣,身为朝廷命官,却阿谀谄附,令人不齿!”赵璨愤愤道。

  上位者就是如此,恨不能自己的手下都又忠心又能干,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,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。而别人的下属最好全都又蠢又笨,轻易就能解决。

  这么想着,平安忍不住笑了。

  赵璨被他一笑,立刻觉得古怪,浑身不自在的问,“你笑什么?”

  “我只是觉得……殿下难道真的会相信有人忠心不二,一心为朝廷办事吗?”平安笑着问。

  赵璨脸色不太好看。他当然不是那么天真的人,莫说是这些臣子们了,就是他们这些兄弟,大楚就是赵家的江山,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心思,不可能一心为了朝廷呢,何况别人?

  所以当皇帝的,不会在意臣子有自己的小心思,只要他能压制得住,让对方为自己所用就可以了。

  说白了,平安觉得,齐王能把东南弄成这个样子,也无非是朝廷纵容。官员们同流合污,也是没有选择的事。

  “即便如此,也该有所惩处,以儆效尤!”赵璨道,“不提忠心的事,睡觉他们眼神不好,选错了主子?”

  这个平安倒是赞同,不管是什么原因,总之是过错,如果完全不管,肯定会让人觉得朝廷不作为。到时候有样学样怎么办?不过,平安想了想,还是道,“这些人之中,也应该进行甄别,然后再行处理。”

  有些人是主动奉承,有些人是被动依附。有些人变节之后坏事做尽,有些人则是励精图治,让治下百姓人人夸赞。这些都应该区别对待。

  “既如此,开阳你回头将名单交给天枢,派人去查吧。”赵璨道。

  既然东南没有可用之人,赵璨也就不再理会这个问题。他的脸色严肃起来,压低声音问,“齐王在东南,除了与人结交,奢靡度日之外,可还有别的异动,比如……养兵?”

  别的都好说,虽然用度奢靡令人不满,财物来源也要再说,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。就是与人结交,虽然看上去不安分,但是毕竟这种事没有确切证据,也不好定罪。可是养兵就不一样了,不是要造反,你养这么多人做什么?

  开阳摇了摇头,“并未发现这个方面的东西。倒是齐王府与东南的驻军多有往来。”

  赵璨闻言面上闪过一抹不满,“这些人能有什么用?齐王上蹿下跳这么多年,就做了这些?”

  东南风平浪静,虽然偶尔有海寇,但是这时候的航海技术毕竟还不发达,即使是常年在海上飘着的人,多半也不敢离得太远。所以这所谓的海寇,实际上并不是从其他地方来的,就是大楚百姓们伪装而成。

  说白了,跟内地的百姓们聚啸山林,成为山贼匪类是同样的性质。

  小打小闹,当地驻军就可以解决。而这种军队的素质,跟边军是绝对没办法比的。一万边军,就能够轻松的冲散十万普通驻军。

  齐王跟当地驻军往来,且不说他能不能够说得动这些人跟着他造反,就单说这些人的战斗力,也十分堪忧。

  平安道,“至少东南这一地,足够用了。”

  赵璨了然,看来他之前的推断并没有错,齐王目前还没有造反的野心,只是想割据东南,弄出个国中之国来。

  确定了这一点,赵璨回去之后,差不多就可以交差了。不过他对齐王这种做法,实在是有些瞧不上。

  要么就闹个大动静,取朝廷而代之。哪怕只是占据东南一路,自立为王,赵璨也佩服他。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窝着,好好当他的网页。弄成现在这种不上不下,似乎也不能再继续发展的局面,算怎么回事?

  “我从前听人提起齐王,还以为他多少有一两分英雄本色,如今看来却是令人失望。”赵璨道。

  平安:“……”你这一脸很希望别人造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?

  他默默吐槽了两句才道,“这世上小人总比英雄更多。有便宜就多占一点,只要不触到底线,就能过的很滋润。其实齐王的这种做法相当聪明。”

  要是真的像赵璨说的那样,他早就完蛋了。而现在这种软刀子割肉的方法,只要皇帝不是特别有魄力,通常都能容忍。得了好处还不用负责任,有什么不好的?

  况且野心这个东西,如果不符合自己的实际,那只能叫做白日梦。

  像齐王,要他去造反自己当皇帝,是绝对不行的。这样占据东南,作威作福,反倒比较容易。所以他就选了后面这一条。容易满足,危险也不高,性价比杠杠的。当然了,若是将来有机会,也不排除他的野心会突然膨胀,生出其他心思的可能。

  所以祸患还是要消灭于雏形之中才好。

  到这里东南的问题都还算简单,但之后开阳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,“我怀疑齐王可能跟朝中重臣有联系。只是目前还未找到线索。他对这个事情似乎也非常谨慎,隐藏得很深。我也只是猜测。”

  “这是很有可能的。”平安立刻道,“要是没有人在朝中做内应,东南不可能一直那么安稳。”

  朝廷的官员也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压制下去,或者被架空的。比如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,若是出了这种事,自然会向自己的家族求助,如此一来,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。利益受损,这些世家自然会发力,让朝廷对东南施压,若是这样,东南那边不可能安安稳稳那么多年。

  所以朝中势必有人里外勾连,所以派遣到东南的,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子弟。这些人就算不愿意屈服,也没有门路可以走,只能忍着。就算偶有意外,上面那人也能够压得住。

  只要不出人命,就一点问题都没有。

  赵璨想了想,道,“这人还必须是高官,至少要能够插手官员的调派。”

  “或许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群。”平安补充。

  下头的小官就不说了,类似六州知州乃至东南巡抚衙门里的官员,都是在皇帝面前也挂了号的,声名不小。若是只有一个人,就算官职再大,也是压不住的。但若是一群人,他们不能控制别人,却可以设法让自己人坐上这个位置。

  这么一想,平安忍不住吸了一口气。

  虽然齐王现在还没有打算造反,但是如果朝廷再没有动作,长此以往的发展下去,事情恐怕会变得不可控制。到时候不是齐王想不想造反的事,而是他身后的利益集团,会为了自己的好处,推着他往上走。

  相反赵璨却显得淡定多了,“官员所求的,无非功名利禄四样。如今皇帝不算昏庸,朝廷也有作为,却还能做出这样的事,这些人恐怕在朝中也只是边缘派。东南不算什么富庶之地,这才能轻易插手。”

  要是只要在朝廷里做事就很有前途的话,又何必要去跟齐王搅和在一起?难道他还能给出比朝廷更好的条件不成?

  平安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。

  不过即便如此,这件事也非常棘手。涉及到朝廷官员,而且很有可能是重臣显宦,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。

  好在现在要对付他们的,不是赵璨,而是皇帝。赵璨只需要回去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交给皇帝就可以了。但现在的问题是,没有证据。

  赵璨可以毫不犹豫的相信开阳的判断,那是因为开阳是自己人,而且赵璨很了解他的能力,所以即便没有证据,赵璨也深信不疑。但是皇帝就不一样了,没有证据,赵璨在他面前说这些话,就是搬弄是非。

  哪怕皇帝对齐王不满,但涉及到朝中的官员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说不准他会以为赵璨是在借机除掉自己在朝中的敌人呢!

  “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,查出齐王是跟谁勾结在一起。”赵璨道,“但是齐王如此警惕,我现在在这里,他只会更加小心,要查清楚这件事,恐怕并不容易。”

  “你在这里的时候要调查不容易,你走了呢?”平安道。

  赵璨微微一愣,继而明白了平安的意思。

  赵璨要走,他却还要留在这里。至少要等到图书馆建成之后,才会离开。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,不会令人怀疑。

  况且还有一点,平安虽然没说,但赵璨自己心领神会——现在看在外人包括齐王的眼里,平安是抱上了赵璨的大腿了,想要借着他回京,然后重新起来。所以如果到时候赵璨走了,却没有带走平安,在这些人看来,就相当于是平安被赵璨给耍了一通。

  那个时候,说不准齐王会再向平安抛出橄榄枝。或者平安自己主动向齐王府靠过去,也不会惹人怀疑。

  总之,到时候平安可以不动声色的接近齐王府,趁机调查这些事。因为齐王不会那么防备他,所以成功的可能性也很高。

  无论从哪里看,都是个很不错的办法。

  但赵璨一想到这一点,便立刻板起脸道,“我不同意。”

  “不同意什么?”平安装傻。

  赵璨皱眉,“即便我离开了,你也不能一个人深涉险境。这件事事关重大,齐王肯定会格外小心,万一你惊动了他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  “不会有大问题的,”平安说,“再说还有开阳保护我,实在不行,我就逃走好了。”

  “不行!”赵璨坚定的拒绝。以前东南很平静,齐王不会杀人。但那是因为一直也没有人触碰到他的底线!如果平安查到那个地步,惊动了齐王,为了保住自己,他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。

  哪怕这只是个可能,但是赵璨也不可能同意平安去涉险。

  “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处理。”赵璨飞快的道,“你不要管了。”

  “你打算怎么处理?”平安问。

  赵璨知道不说清楚平安绝对不会甘心,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,“我会派人潜入齐王府,等到获得了齐王的信任,自然慢慢就能够接触到这些东西了。”

  “那要多久?”平安不太赞同。

  “最多两三年。”赵璨一脸平静,“反正这件事并不是十万火急,宁愿慢些,也不需要你亲自去涉险。”

  平安想说别人去也一样是涉险。但是他知道,在赵璨心里,别人跟自己肯定是不一样的。就像在他眼里,赵璨和其他人也不一样。明知道对方有能力做得到,也未必就会失败,但总愿意考虑好所有的可能,不留下一点漏洞。

  因为这种“推己及人”的想法,平安最后妥协道,“好吧,我不管了。”

  换个角度来想,放慢速度,用个几年时间,还能放松齐王的戒备,让他以为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呢。而且还能够让齐王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平安之前挖的坑,到时候顺便一茬儿收割了,省时省力。

  这么想着,平安就没有了非要较劲的心思。

  况且平安既然已经打算两三年内都不回去京城了,那么给赵璨找点事情做似乎也不错。有事情做,就没有那么惦记着了。

  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得差不多,自己又可以回去,跟他一起面对这些难题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事情定下来之后,赵璨便将精力放在了祭祀祖庙、打扫陵园上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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