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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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星如神魂不稳,登仙台可不仅仅消了他的记忆那般简单,他这样跳下去,多半是要魂飞魄散的。

  星如摇了摇头,他缓缓说道:“自从九幽境回来后,我就像是一头驴一样,有人在我前边给我吊了一个萝卜,我便不知疲惫地在后面追啊追啊,”他歪着头,看向晴雪湖的东边,巍峨的宫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他目光有些迷离,继续道,“我以为总有一天我能得到他的,但其实……我永远都追不上了。”

  松舟皱着眉头,问他:“星如你在说什么?我怎么有些听不懂?”

  星如没有与松舟说太多,他从地上站起身,抬起手,在松舟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:“你再睡一会儿吧。”

  睡醒之后,便又是新的一日。

  松舟眼睁睁地看着星如在自己的面前散作一片流光,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,想尽办法想从这场梦中脱身而出,可无论他怎么做,他仍是被留在这里。

  飓风从天尽头处席卷而来,无数的落叶落花在狂风中飘转,魔使流珈坐在望乡台上,抚琴奏响一曲悲歌,琴声哀婉,和着呼呼风声,许久都未曾断绝。

  他身后棺椁中忽然传出一点响动。

  松舟连忙转过身去,双手扶着棺椁的边缘处,向里面轻声问道:“吾主,你要回来了吗?”

  风停,琴声依旧,一缕金色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,映在眼前的这具棺椁上。

  魔界甚少能见到日头,如今这样的异象不知代表了什么。

  松舟扶住棺椁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,可随即他又想到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罢了。

  他该怎样从这场幻梦中走出来?而星如,他又到底是打算做什么?

  星如从松舟梦中抽身,沿着眼前的天河一直往前,杨花似雪,纷纷而下,他就在这样的一场纷扬大雪中,一直走到了那尽头的登仙台。

  登仙台高高矗立,此处渺无人烟,台下白云翻滚如浪涛,数十根擎天石柱被巨龙盘绕,威风凛凛。

  他头上顶着少许杨花,像是生了些斑驳华发,他一步一步登上登仙台,回头遥望了一眼身后的紫微宫,他的殿下就在那里,或许已经醒来,或许仍在熟睡。

  风中传来几声白鹤的鸣叫,白色的婆罗花从紫微宫随着风飘扬到天河尽头,他抬起手,便有一朵落在他的手心上。

  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花,怔了良久,脑中忽然浮现出殿下的身影,他摸着自己的脑袋,轻轻叫着自己星如。

  他动了动脑袋,想要蹭一蹭他的手心,可下一刻他的动作便僵住了。

  殿下早已经不在了,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呢?

  他在忘忧宫中曾下了那样大的决心,如今到了登仙台上,望着登仙台下翻滚的云海与交错的电光,他还是退怯了。

  他就在这里坐了下来,荡着两条腿,低头看着下面的云海,雷光星火在其间穿梭不休,发出刺耳的声响,他这样看着它们,看了很久。

  他蓦地想起在幼年时候,殿下曾教他读了很多的诗。

  他记着其中有一句,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
  参星升,商星落,人世间的许多宿命,便是如此。

  而从在熙明十六年,殿下死于伽蓝塔中的那一日起,他与殿下二人,便也是如此了。

  可他还是不想忘了他的殿下,他想永永远远记得他。

  即便他已经忘了他,还要在他的身上加诸更多的痛苦,他也想留住他。

  他那样好的殿下,应该永远永远活在他的记忆里面。

  风轻轻地吹来,星如歪了歪头,忽而笑了起来,高高举起手来,将手中的婆罗花重新送回了风中,他看着那花从眼前飞到天河上,缓缓落入水面,他站起身来,正欲下了登仙台,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:“星如。”

  他转过身去,司泉上神站在登仙台下,望向他,神色晦明。

  天河之水无声流淌,那朵婆罗花被水波打湿,慢慢沉入水中,许久之后,司泉长长叹了一声,对星如说:“你是该忘了他。”

  星如稍微垂下眸子,摇了摇头:“我不想忘记他了。”

  司泉摇了摇头,似乎对他的顽固不化很失望,他扬起手来,第一次在星如的面前用了这样的冷漠的声音,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帮你一把吧。”

  星如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,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,他抬步向着登仙台下跑去,然随即被定在了原地,他死死瞪着台下的司泉,神色痛苦,他张着唇,却发不出的任何的声音来。

  他在说不要、不要。

  司泉指尖闪烁起神光,璀璨如日月,望向星如的目光中透着些微的悲悯,然而手上神光却是越来越盛,下一瞬石柱上盘踞的巨龙化作活物,向着登仙台上星如猛扑过来。

  星如周身燃起熊熊火焰,火焰炽烈仿佛能够烧尽这世间可燃之物,可巨龙并不怕这烈火,它携着怒号的狂风而来,卷起一地残云,将他狠狠撞入登仙台下。

  刹那间,台下烟云与电光将星如紧紧禁锢住,冷风携着献梦钩从四面八方袭来,拂在面上,利如刀割。

  他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纷乱的画面,全是关于他与殿下的,而最后这些画面都定在了熙明十四年夏天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后。

  他依偎在姬淮舟的怀里,与他说着他现在已记不起来的话,阳光穿过头顶浓密的枝叶,在他们的身上布下一层细碎的光影,他趴在姬淮舟的胸膛上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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